无梦安乡

 青春就是遇见和分离。当你发现你和他可以不再分离,青春已经和夏天一样悄悄地过去。我记下青春,为了不再梦见,为了可以忘记。

                                                -----2016年3月14日

         一、沈阳  一九八九

      九月,热热闹闹的学生游行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大学校园阶梯教室的墙壁已经粉刷干净,那些大字报、小诗抄都已了无痕迹。

     经过一个暑假,学生们升了一个年级,除了这届高三学生要重新报一次大学志愿,对我们这些在午休钻过大学围栏看热闹的小屁孩儿来说,运动啊什么的完全没什么影响,一个个没心没肺地开始了新鲜而毫无压力的高一生活。

       军训是这所市重点高中的优良传统,新生入校要军训一周。校服是一身深绿色的军官服,颜色比小兵的草绿色高级许多,没有帽子。高中三年上学就要穿这身军服,刚上高一的我们穿起来都宽宽大大的,走起路来两袖生风。

      立秋刚过,九月的沈阳摆脱了酷暑,空气中流动的一丝丝凉风,这是薇薇眼中一年里最好的天气。校园里,军训后的孩子们坐在教学楼旁一棵大树下乘凉。

       “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薛欣然”,“哦,我叫卢薇薇”。卢薇薇正拿着树枝在土地上画圈圈,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有点儿意外地抬起头,向和她说话的女孩绽开了一个很大的笑容。

    两个女孩个子相仿,都不高,都留着短发,欣然短发齐耳,头发帘向左侧分,露出饱满的额头,高鼻子大眼睛,漂亮得像少女队画片里的成员。薇薇的短发是标准的五号头,齐头帘,是她妈妈剪的。薇薇是单眼皮,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嵌在圆圆的脸上说不上漂亮但十分可爱。

     刚刚进入一个陌生的集体,薇薇和欣然成了好朋友。下课一起玩,中午坐在一起吃带的饭盒。

       薇薇的同桌是一个肤色黝黑高个子的男生,他少年老成,人称老陆。他本来坐在最后一座,因为他说看不清黑板,老师同意他向前移了四排,成了薇薇的同桌。薇薇原来的同桌小裴向前挪了一个位置。

    老陆来自一个被外人叫做“流氓中学”的初中,里面的学生首先是学习都不好,其次是打架、翘课、搞对象。老陆能从这样的初中考进重点,也应该属于出类拔萃了。

     老陆看起来黑黑壮壮,竟也是个爱写诗的,薇薇第一次上课就发现他文具盒里贴着一首自己写的咏梅的诗,深感意外。薇薇从小从没有努力学过习,成绩还行,处于中上游。但每年老师评语最后都会写“上课爱搞小动作”,薇薇不懂到底这是说什么,要怎么改正。

  老陆和薇薇同桌,在这所重点高中里两小无猜,胸无大志,一个天天研究血型星座,一个天天研究手相八卦,高兴了也不管老师讲什么,俩人就热烈讨论。时不时前排的小裴会回过头说,“我给你俩出个问题啊,什么情况地上有钱,而不捡呢?”俩人就开始讨论各种可能性,直到认输,拍拍小裴的后背,问“为啥?”,小裴回头说“因为是狗看到的呗。” 俩人恍然大悟,喜笑颜开,“原来是这样,再出一个,再出一个”。类似这般。

      薇薇的妈妈是这所高中的政治老师,爸爸是大学哲学系的教授。薇薇出生就住在大学里的家属楼,从大学里的幼儿园上了大学里的附属小学,之后到了附近的初中。同学大都是这所大学里老师的孩子,都是一个院儿长大的朋友。薇薇很多好朋友也上了这所高中,但一个年级有八个班,薇薇这个班里竟然只有她自己。

       重点高中经常会有借读生来插班。就是学籍在别的学校,凭关系来重点学校上课的学生,如果以后考上大学,升学率算原来学校的,所以原来的学校一般也是愿意放人的。高一三班有六十人,其中有二十个是借读生。有天下午语文课刚开始没多久,班主任推开门,身后站着一个子很高安静的男生。班主任介绍说这是新转学到我们班的同学,他叫喜阳,大家欢迎。薇薇和大家哗啦哗啦地鼓掌,看着这个借读生经过自己身旁,薇薇闻到一股好闻的香味随他飘过,随他落坐到后面最后一排,原来老陆的那个座位。薇薇人生第一次遇到有香味的男生呢。

     薇薇的高一生活是美好的。她每个月都会收到三本的杂志,《少男少女》、《海外星云》和当时最流行的音乐杂志《大嘴鳄鱼》。全班只有薇薇订了杂志。高一三班有两个爱唱歌的男生,一个姓吕,小虎队当红,大家就跟他们叫“小驴队”。小驴队的两个成员喜欢薇薇,因为薇薇特别助人为乐,音乐杂志来了,他们可以看半个月不还都行,另外两本杂志也是到处传阅。薇薇和谁都很和气,整天笑呵呵的,大家说她是班级里的开心果。

       薇薇相安无事愉快的学习生活有一天起了点小波澜。

     同桌老陆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老陆回来和薇薇说,“老师说我俩上课老说话,要给我俩换座!”“那你怎么说的啊?”“我说了,换什么换啊,没几天就分班了。老师让你去呢。”“啊!”薇薇吓了一跳。班长说,老师手里有一份早恋名单,可是老陆和薇薇是纯洁的。最后换座门不了了之。老陆和薇薇做了一番自我检讨,两个人上课有说不完的话,的确太互相影响了,两人约定,高一就这样了,高二分文理科班的时候,如果不幸分到一个班,那一定不要做同桌了。后来,两人都选了文科,文科有四个班,老陆和薇薇分在一个班,分座那天,老陆没来上课,就此二人的同桌生涯结束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薇薇中午吃饭看不到欣然了。欣然和小驴队、喜阳他们几个开始去学校食堂买饭吃。欣然有一次打饭的时候,不知道和厨房里的人起了什么冲突,把一饭盒包子都扣阿姨脸上,欣然立刻就在学校出名了。后来欣然和薇薇说,“薇薇你也和我们一起吃饭吧”,薇薇就加入了。两个16岁还不到一米五五的短发女孩,和三个16岁就都一米七七的男生天天一起去食堂吃饭。那时候薇薇不知道欣然喜欢他。

       欣然的家在电子机械学校旁家属楼里,与大学大院一墙之隔。大家都骑自行车上下学。放学后,她出了校门往东骑,薇薇和喜阳往西骑。

     喜阳的家在中医学院家属楼,喜阳的爸爸是有名的外科主任医生,也是学院的教授。妈妈是儿科医生。薇薇五年级以后,家就搬到大院以外新建的家属楼,叫做南新村的,在标志性建筑五一商店附近。喜阳和薇薇放学回家顺路,天天一起骑自行车回家,喜阳先到家,薇薇再骑五分钟就到家了。

       喜阳的自行车是薇薇以前从没见过的轻型变速车,银色的车架,车把下面的立柱上嵌一个银色的凤凰标识,红色的车头灯和车尾灯夜色里一闪一闪非常醒目。这是喜阳妈妈在英国学习四年,回国的时候给他带的礼物。喜阳的车轻快,薇薇有时要努力骑车才能追上他,大多时候喜阳会骑着车,围着薇薇忽前忽后,忽左忽右地绕圈,偏着头和她讲话。

        不过不久喜阳就和薇薇说“对不起啊,薇薇,我不能每天和你一起回家了,我放学有事儿”。薇薇说“没关系,没事的时候再一起走吧。”后来同班同学都说喜阳在追一个高二的女生,看见那个女生放学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呢。薇薇和其他同学一样好奇,在课间的时候看到那个女生,很漂亮很脱俗,整个人好像有股仙气,雾蒙蒙的,长得几分像唱正大综艺片头曲爱是love的那个明星。

       沈阳的秋天美丽而短暂。十一月末北国的雪花随着越吹越急的西北风飘然到访。雪如果没有及时清扫,自行车道上的半融的冰雪被自行车压出一道道车辙,北风一吹,车辙便冻成一条条不规则的纵向的沟沟坎坎。北国长大的孩子们习惯了凛冽的寒风,也练就一身冰楞上骑车的本事。

       这天放晚自习后,薇薇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往家走。她双手紧握车把,眼睛盯着铺满冰楞的马路,飞快地骑着。如果是已经压实了的雪地,怎么骑车都没关系,要通过这种都是冰楞的雪地,就得快骑,如果车轱辘被冰凌硌偏了,骑的快一下冲过去,也很容易保持平衡。

      薇薇正全神贯注地骑自行车,忽然后面有喜阳的声音追上来,“薇薇,你行吗?”,薇薇回头笑着对喜阳说,“当然了,我骑这种路最厉害啦!”话音未落,就像要证明什么似的,薇薇自行车前轱辘一偏,就要倒下去。喜阳忙上前,左脚着地停住自行车,同时左手一把拉住薇薇的右手腕。薇薇已经失去平衡,就要摔倒,忽然感觉右臂有一股很大的力量把她往回拉,那力气太大了,自己好像被人拎了回来。薇薇双脚安然落地,稳住自行车,很是不好意思,红了脸说“这是我今年第一次摔自行车”。

     二  一九九零

     元旦,大雪。

      学生们冬天有一项重要的作业就是扫雪。“雪停就是命令!”虽然在放寒假猫冬,只要雪大得覆盖了马路,学生们就到从家里带着铁锹,骑着自行车到学校附近的大马路扫雪。满沈阳都听见人们拖着铁锹走路时铁锹和地面磨擦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音。

      所有单位和大中小院校都有划分的片区,学校再把片区划分给每个班级。扫雪的时候那是人潮涌动,热火朝天。满街都是扫雪的学生,基本人手一把铁锹,各班互相暗自较劲,最后还有校领导评分总结。扫的不好不彻底的老师也没有面子。扫雪各班战术不同,有的男生排成一排一起向前,后面的人拿个扫大街的大扫帚收尾,扫完马路很是干净。有的班有分成几个小组,有的横扫,有的竖扫,扫完地上雪印子横七竖八。有的班还有镐头,用来刨冰。有的班用运动会上制作的班标推雪。班标一般是一块一米长,五十厘米宽的一块木板,刷成白色,再用油漆或广告色手写上“某年某班”,木板中间位置订一根木棍,运动会各班运动员入场的时候由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或者最高的男生举着,走在本班运动员前面,以展示班级的风采。运动会结束就没啥用了,扫雪用倒是很趁手。

       薇薇扫雪从来不迟到,认真又卖力气。就是这天喜阳不知道哪去了。薇薇扫一扫雪,抬头看看他家的方向。这人怎么这么偷懒呢?快扫完了,薇薇看到喜阳穿着军大衣,带着干帽,围着一条长长的白围巾,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过来了。“你怎么才来呢?都快扫完了”,“我早来了,路过实验那片儿,跟同学说话来的。”“薇薇你太卖力了,都出汗了,小心感冒!”“你认识人还挺多”,“不是我认识他们,是他们认识我!我先走了!”薇薇看着喜阳骑着车飞快滴走了,人群里白围巾格外醒目。

        沈阳的春天姗姗来迟,当树枝上微微鼓出叶蕾,教学楼后的迎春花开出一片鹅黄,崇山路上一树树粉红或粉白的桃花争相绽放的时候,喜阳又和薇薇一起放学回家了,周末喜阳也会约薇薇去家里看录像。

        一天下午自习课,后面传过来一个纸条给薇薇,打开一看是喜阳写的“找个地方学习啊,在我家太别扭了。”

       周末喜阳约薇薇到北陵公园去看书,北陵离两家都很近,骑车不用五分钟就到了。喜阳和薇薇把车放在大树下。春风拂过,落英缤纷,喜阳轻轻摘下她头上的花瓣,拥住了她。薇薇抬头看着他和满天的花,这一刻好像电影中的慢镜,是薇薇一生珍藏几个的片段之一。

       5月13日是喜阳17岁生日,薇薇看到喜阳家有个唱片机,就到太原街的外文书店买了一张陈百强的唱片,给他做生日礼物。唱片叫做《天生不是情人》。周日下午,薇薇抱着唱片在喜阳家楼下喊喜阳,他从三楼探出头朝薇薇招手,让她上楼一起吃蛋糕。

    晚自习的时候,喜阳一直都是干啃三鲜伊面,薇薇每天家里都给带面包。有一次喜阳走过薇薇的书桌,很自然地伸手拿了她的面包,一边走一边吃,旁边的女生目瞪口呆,薇薇没作声。后来薇薇每天都多带一个面包,喜阳也从来不说话,只是习惯性的去拿面包吃。

   九月,高二分班,薇薇和老陆在文科班高二八班,喜阳念理科,在高二二班,欣然和喜阳一个班。

      雨季来了,喜阳有一把很好看的黑雨伞,薇薇也去买了把一个牌子的淡粉色的雨伞。薇薇撑着新伞走进教学楼,喜阳正在门口站着,没等薇薇收伞,喜阳就默默拿过去,打着伞就从人群中走出去。

       喜阳常常骑着自行车,打着伞到薇薇家窗外喊薇薇。薇薇住在一楼,常常没等他喊,就看到他举着新买的紫色的雨伞在窗外。在薇薇的记忆中,那个雨季特别长,每天窗外都是嘀嗒的雨声,他的声音总在她想他的时候在窗外响起,一遍遍地在窗外呼唤她的名字。

     一九九一年

     喜阳又长高了,人也越发帅到不行。薇薇的女同座曾悄悄和她说,喜阳长得好像黎明啊!薇薇说,他比黎明好看啊!十多年以后,老陆和薇薇说,那时候男生都不懂如何穿戴,喜阳确实比别人突出。薇薇觉得是喜阳爸爸给他的影响。那个年代,喜阳爸爸就有一顶小礼帽,很绅士。作为独生子,喜阳的妈妈又很惯着他。

   喜阳不喜欢学习,成绩平平,但是踢球、跳高、短跑、马拉松这些喜阳在学校都是最厉害的。一到秋季运动会,操场上的他就光芒四射,让人无法忽视。4×100米接力他能把别人落下半圈,那现场效果就好像别人都在原地踏步,他呼啸而过,别人越落越远。市运动会,薇薇跑去看,喜阳跳高成绩180.3米,排名第四,薇薇把贴在墙上的跳高成绩公告偷偷撕下来留着。喜阳被评为二级运动员,高考可以加分了。薇薇下课会去他教室门口,一出现,就有同学喊坐在最后排的喜阳出来。大家都知道她是来找他的。

        一天体育课,女同座和薇薇说,喜阳和欣然在他班教室里。薇薇一直觉得是因为欣然,她才有机会和喜阳熟悉的,她无法怪欣然也喜欢喜阳,只怪喜阳不够专一。薇薇出现在高三二班门口的时候,喜阳正坐在欣然旁边的座位上,看到薇薇,他想起身,又不好立刻站起,有些无措,薇薇静静地看着他,转身离开。

     欣然给薇薇写了一封信,说不会介入他们之间,并说薇薇误会了,她早就不喜欢他了。薇薇则找欣然约定说,如果没有他,我们应该是好朋友的,我们都不要理他吧。欣然同意了。薇薇第二天把喜阳以前送她生日礼物,丝巾、娃娃、手表、一条项链在下课的时候塞到喜阳手里,喜阳拉住薇薇急得跺脚一遍一遍说,薇薇,你这是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呢?

   薇薇再去高三二班的时候,喜阳看着薇薇喊欣然出去说话,并不理他,他讪讪地低下了头,涨红了脸。

     高三,重点学校里插班生更多了,每个班学生已近七十人,每个人的桌上都摞着厚厚的复习资料,教室里第一排已经排到讲台下。六月是最美的季节,窗外天蓝云淡,花草正香,微风习习吹动着教室里淡蓝色的窗帘。教室里少年们的白衬衣和铺满课桌白色的卷纸,连同深绿色玻璃黑板上的白色粉笔字迹连成一片白茫,那么多人,却是那么安静,每个人都在努力备考,每个人都显得那么心无旁贷。

   薇薇忍着不去找他,也不去找欣然,她不忍再见喜阳看到她之后的眼神,也不再想在他同学面前表明立场。薇薇无法背诵,安静下来,她就要落泪。她开始疯狂地做一本厚厚的英语模拟考试书,英语成绩以每次模拟考提高10分的速度进步着。在高考前做完了那本老陆说她不可能做完的英语参考书。喜阳没有再找薇薇,只是让小裴传过一次话说,薇薇你好好学习,好好考大学。

   薇薇女同桌的好朋友在二班,她说欣然并没有不理喜阳,喜阳有时候还送她回家呢。在听说欣然并没有按约定不理喜阳的那一刻,薇薇的第一次感到周围都静止了,自己的心好像掉进一个漩涡,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怎么提也提不起来。

    晚自习后,薇薇骑车路过喜阳家楼下,她在停车棚里看到喜阳的自行车,她把车停在喜阳自行车旁边,爬上对面居民楼,从楼道的窗口久久地望向他亮着灯的窗户,眼泪一串串打在黑暗的楼道水泥地面上。

       白天,薇薇照常上学,吃午饭,做作业,写习题,就是不知怎么,一有空闲,走在路上,或是看着窗外,她的眼泪就会毫无征兆地滚滚而下。晚上,她把那些写在日记里,这样天亮了就可以不再想那些心情,她觉得把坏的心情放在那里,就可以好好的忘记。

         下课的时候,薇薇在楼梯口看着喜阳默默随着人群下楼消失,回过头,发现自己的举动被小裴看在眼里。

        高考结束了,高三的学生们解放了。重点高中的学生们百分之九十都会考上大学。和薇薇一起在大院儿里长大的好朋友曼林数学考了满分,当之无愧的单科状元,上了南开大学。老陆高二、高三成绩突破很快,有一次考试考了全班第四之后就一直在全班前十名的位置。考试前几个月老陆就曾把历史书啪地摔在薇薇的书桌上,说,薇薇,你随便考我,我全会!

  放假第一天,薇薇听到窗外喜阳大声地喊自己的名字,薇薇的心剧烈的跳起来,就是会心动,没办法。喜阳靠着他的自行车,手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午后的阳光洒在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身上,两个人都笑眯眯地看着薇薇。这是谁啊?这是我小弟,你陪我带他去玩啊。喜阳递给薇薇一个袋子,说,这是给你的。薇薇打开一看,一大叠张国荣的不干胶在袋子里。薇薇最爱张国荣,但从没和他说过。

        放榜了,老陆考上省重点大学法律系,小裴上了国民经济管理系,薇薇还没收到录取通知。这两个幸运儿假期总跑来薇薇家打麻将,看影碟,吃西瓜。这会儿,两个收到通知书的人和薇薇汇报完他们的情况,坐在薇薇家的沙发上,眼睛看着天棚陷入对未来大学生活的美好向往之中,薇薇给他们端来切好的西瓜,欣慰地看着他俩。

  老陆首先回过神说,薇薇你怎么还没收到通知呢?你语文多少分?历史多少分?政治多少分?老陆一一计算着薇薇的分数,然后盯着薇薇说,分也不低啊,和我差不多啊。薇薇说,你没问我数学呢。薇薇向来偏科的厉害,高考数学又创新低,120分满分,薇薇考了49分。除去数学的分数,老陆和薇薇的高考成绩刚巧一样。薇薇一起长大的女朋友晓萌说,你以后一定会因为这个遗憾的。薇薇觉得不遗憾,数学真的学不会,好像脑袋缺根筋。

       夏天快过完的时候,薇薇的爸爸说大学国民经济管理系新开了市场营销和财会的大专班,薇薇的分数够了。爸爸妈妈都说财会好,薇薇想不知道市场营销是教什么的,就学市场营销吧。

      喜阳上了省体育学院。欣然高考没有考好,只念了中专,毕业之后就经人介绍嫁给了一个博士,随博士搬到北京,一年之后生了儿子。从此尘埃落定,幸福地过着居家太太的生活。薇薇后来知道喜阳的第一次是和她,而且是她主动的。

       又是一年九月开学季,专科生不参加军训,比本科生晚了两周入校。爸爸陪着薇薇去学校报道。薇薇又回到自己出生的校园了。办完入学手续,本系的一个师哥不由分说地拿过薇薇爸爸手里的行李,扛起来带她去寝室。薇薇住在一舍三楼阳面居中的寝室。一舍是一幢五十年代建的苏联式老楼,红砖墙,红色的坡屋顶,楼体比同时期的宿舍都要长。坐北朝南,东西两侧还有翼楼,连在一起成环抱之势,中间的空地有一个小篮球场,对面是学校礼堂,宿舍后身是学生食堂和教工食堂。一舍住了国际金融系和国民经济管理系两个系的学生,还有六个寝室是新开的财会大专班的寝室。九十年代初,男女生宿舍还没有分开。一楼和二楼东侧是男生寝室,西侧和三楼是女生寝室。薇薇的姐姐是国际金融系大四的系花,就在薇薇隔壁寝室,姐姐的男朋友大老千给薇薇拿来许多日常用品,脸盆、饭缸、椅垫等等,是他们为了卖给新生进的货,大老千给薇薇特地留了一套。

       薇薇寝室一共有上下铺共计八张床,床靠墙两侧排放,每人有一个柜子,中间是四张大桌子,每张桌子下有两个侧开门小柜子。在床铺栏杆上贴着每个人的名字,有一个床没有人住。薇薇在靠窗的下铺找到自己名字,正在铺床,师哥样子的人又抗来一个人的行李,薇薇望向门外,看到了未来寝室大姐。薇薇总是会记得那些喜欢的人的第一面,大姐的出现无疑让薇薇惊艳,一头乌黑的披肩长发,高高的个子,健康的肤色,不描自黛整齐入鬓的眉毛,漂亮适中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一笑还有一对酒窝。大姐的出现让薇薇对未来的大学生活充满了期待,大姐就住薇薇的上铺,薇薇预感她一定是自己的好朋友。大姐的爸爸带了很多榛子,分给薇薇吃,是他们家乡的特产。

       寝室的其他姐妹陆续到来,大家互相问着生日,家乡情况,寒暄着打着招呼,安置每个人小小的行李。忽然两个男生满面红光地直接冲到寝室最里面,对着薇薇大笑着,薇薇,可算找到你啦!薇薇一见他俩,高兴的跳起来,你们怎么找到我的!老陆说,到处打听啊,你们营销大专班的寝室都在我们七舍,我和小裴到处找啊,门上都没你名字,后来小裴说一舍还有你们的寝室,就一间一间找啊!终于找到你啦!三个好朋友在大学校园重聚,简直乐不可支。薇薇问他俩还有谁在这个大学,得知女班长也在法律系,其他就没有了。老陆住在七舍,是薇薇童年一直住的那个家属楼,现在七舍八舍九舍都是学生宿舍了。小裴和薇薇一个系,在本科班,住在一舍一楼。

        从此三个好朋友下课之后就天天在一起。老陆七舍离一舍比较远,下了课就在小裴寝室厮混,也加入了小裴寝室的排行,人称六爷。他俩最常出现的还是薇薇的寝室,他俩和薇薇寝室姐妹混的很熟,有一次,大家都去食堂打饭,他俩抱着饭盒在薇薇和大姐的位置上吃的正欢,三姐的老乡来敲门,看家他俩忙说对不起,走错了,小裴跳起来拉住老乡说,对的,对的,别走,她们一会儿就回来了。

        体育学院和省大一个在城市的东边,一个在西边。喜阳会给宿舍一楼收发室打电话,收发室大爷喊薇薇下楼接电话。薇薇喜欢趴在窗台看着外面的操场发呆,有时候,就能看到喜阳骑着自行车从礼堂前面出现,来一舍找她。

    天气转冷,薇薇看到有的女生在熄灯之后,搬椅子坐在走廊里织围巾。就也买了浅灰色带银丝的毛线,和寝室里的姐妹学织围巾。她知道他臭美,很挑剔,练习很久才开始织,长长的围巾织好后,放在盒子里,骑着自行车去城市另一边的体育学院给他。

       薇薇第一次去体育学院就感受到了体育学院的不同,男生都高大健硕,而大多男生除了拥有匀称健美的身材之外还都有一张酷帅的脸。女生也都活泼健康,个子修长。这里简直是俊男美女的桃源啊!薇薇好羡慕这里的女生,喜阳在这里也是醒目的,他还混了一个校园十大歌手的名号,薇薇跟他走在一起总是很自卑。

      喜阳带薇薇去食堂吃饭,薇薇偷偷留了几张印着体育学院的塑料饭票做纪念。有时候喜阳带薇薇去外面饭店吃饭,喜阳会点支烟,夹在手上,吸一口,熟练地吐出。虽然喜阳只比薇薇大半岁,在喜阳面前薇薇永远做不到真正的自己。薇薇也不喜欢在喜阳面前的自己。

   

一九九二年

   喜阳来看薇薇的时候,带着薇薇织的围巾,穿着皮大衣,薇薇带着他去食堂吃饭,很多女生打量着喜阳,打听他是那个系的。喜阳在这里显得特别高大帅气。体院的男生果然和文理科综合大学的学生不是一类的。

   薇薇平时上课下课都和大姐形影不离,在大姐过人的风采旁边,薇薇像不起眼的小跟班。但跟着大姐,看电影看晚会总有人送票,薇薇觉得也不错,从而很多人也认识了她。这一年寝室来了一个下届的学妹,排名老八。

      薇薇第一次烫头发是妈妈带她去的,就在家附近一个国有浴池带的理发店。妈妈说年轻女孩烫头发不会老气,只会可爱。薇薇的女篮五号头终于变成了一头可爱的卷发,额头是短短的直头帘。很像姐姐的发型,只是姐姐的卷发更长些。

    烫了头发之后,薇薇发现一起上大课好几个女生也都烫去了一样的发型。也是烫了头发之后,薇薇发现上课前,总有一道目光肆无忌惮地注视着自己。一起上公共课的班级有三个班,好在那个男生是那两个班里仅有的两个高大且帅气的男生之一,薇薇并没有反感,反觉得他早晚会是自己的朋友。

  上课前,他不是站在最后排盯着她,就是站在过道里看着她。薇薇上课来的如果比他晚,薇薇放下书本坐好后,他就会呼呼啦啦地抱着他的书本从别处移动过来,基本位置是她的侧后方。完全不顾别人的眼光,也不怕薇薇发现。

       这天的微观经济课薇薇来的比较晚,又听见他大模大样地移动所有随身物品坐在她后面的声音。薇薇拉着大姐说,咱们换个位置。刚坐下,就听见大帅哥也换了位置,依然死死咬紧薇薇侧后方位置。课间,薇薇回头,他终于不在后面了,待薇薇转过头,就看到这位老哥站在自己这排课桌的过道上,帅帅地靠着窗,休闲西装挽着袖子,微微偏着头,眼睛却一转不转地盯着薇薇看。薇薇看着他的眼睛,他却也不转开脸,两人就这样互看了几秒,薇薇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捂着脸狂笑不停。身边的大姐扒拉着她的头问,怎么啦?怎么啦?薇薇继续抱着头笑说,受不了了。

     再次上课,点名的时候薇薇注意听两个帅哥的名字,笑起来像周润发的男生叫李健,盯着自己的叫张什么亏。课间的时候薇薇在看一份别人落在课桌上的报纸,张什么的帅哥走过来第一次和她说起话来,看完了借我看看呗。薇薇说,好啊。随手把报纸撕了一半给他,张帅哥瞪着好看的大眼睛,嘴巴张好大。薇薇笑着说,我知道你叫张什么亏。帅哥说,不对,我叫张什么然。在薇薇疑惑的注视中,他拿起她桌子上的笔,在她的笔记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寝室号码,说,我叫张岿然。我叫卢薇薇。我知道。张岿然帅气地点点头,昂然离去。

       认识了之后,张岿然就不坐薇薇后面了,薇薇右边是大姐,他就坐在她左边,中间空一两个位置。经济类的课程可算轻松,上课不听讲,考试前好好背书自学就可以了。除了统计学和怎么都不明白的会计学原理,还有帅哥老师讲的经济法薇薇能认真听讲,其他大学课程基本是薇薇自学的,因为有的老师只是照本宣科,还有的课程讲的太慢。薇薇不怎么听课,就没事看些闲书,或者和左右聊天。

        有节课大姐缺课,薇薇和张岿然坐在阶梯大教室的中间,聊了个畅快。他的家乡在长海群岛的一个岛上,岛上有一片漂亮的细沙滩,但是很多细沙正不断被挖走,填在大连的粗石滩上。到岛上要坐船,也有小飞机,只是颠簸的厉害。薇薇对岛上的风光无限向往,张帅掏出一包烟,抽出金色的烟纸,折了折,撕掉三分之一,认真地折出一只金色的小纸船。他把纸船放到薇薇手心里说,欢迎你来啊。薇薇惊奇于他一双大手能折出这样一个带着两个乌蓬的精致的小船,张岿然说这有什么,我还能折更小的。他拿起撕掉的烟纸,折一折,又撕掉一部分,一会又一个更小的金色小船出现在他大大的手掌中。还能更小吗?能啊,剩下的纸变成了更小的带两个乌蓬的金色小船。最后一只比拇指还小得多,张岿然用笔帮忙做出来了。薇薇拿着小船说,我一定要去你的岛看看。张岿然说好啊,你会喜欢的,一言为定。下课铃响起,张岿然如往常自顾自的先走了。薇薇细心地收起小船儿,抬头发现本班的男生、女生好多都朝她微笑,上课说话声太大了吧。李健走过薇薇,低头和她说,眼光挺好,岿然人不错!薇薇惊悟地望着他,只说出了个,什么?


一九九三年

      放暑假,薇薇在喜阳家遇到了娜娜,她是他体育学院的同学,薇薇认识她,但不熟。她以前和薇薇在一个初中,不同班级,高中和喜阳一个班。

        大二开学,喜阳迷上了去游戏厅打电子游戏,没钱的时候,他来找薇薇,薇薇把生活费省下来给他。可没过几天,喜阳又会来找薇薇,用各种不同的理由来借钱,薇薇也照单全收,到处借钱给他。有次薇薇找老陆借钱,老陆从来没有对薇薇说过一句重话,这次他在薇薇寝室里气的团团转,他是骗你的,你不知道啊,不撞南墙不回头啊你,也不知道他哪好,就你看他好,我说这么多,你还有要借钱给他吗?薇薇流着眼泪说,恩,他一定是需要钱啊。薇薇这是唯一一次看到老陆生气。

       薇薇越来越常在喜阳家遇到娜娜。薇薇去敲他家门,本来有人声得屋子会变得安静,薇薇坐在楼梯上一坐就是两个小时,直到他家门打开,他从里面出来,屋里是娜娜的声音。喜阳看着傻坐在楼梯上的薇薇,蹲下来,拉起她的手问,怎么在这儿。喜阳骑自行车送她回学校。薇薇在车后座上紧紧抱着喜阳的腰,泪水沾湿了他的衣裳,喜阳说,薇薇你怎么了,跟生离死别似的。

   回了学校,薇薇每天下课后,就趴在窗台上,望着礼堂的拐角。有那么一次,景阳又骑着自行车出现在礼堂转角,在她的目光中越来越近。喜阳在寝室坐了坐就走了,薇薇透过窗户看他上车,远走,就快看不到他的背影,薇薇转身推开门,跑下楼,跑过小篮球场,跑过礼堂的转角,看到他骑着车的背影在学校大门一晃就出去了。薇薇飞快地跑过学校大门,站在顺流不息的大马路旁,眺望喜阳已经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这才慢慢往回走。

       还有那么一次喜阳来找她,俩人在录像厅看了一宿录像。只要喜阳来找她,薇薇总是喜出望外任他带到哪里去,天大的事都无条件为喜阳让路。

      只不过喜阳渐渐不再出现了。薇薇不知道这是不是已经分手了。直到有一天薇薇在家附近偶遇喜阳,喜阳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问候薇薇好吗?薇薇不知道哪来的火气,举手就狠狠打了喜阳的脸,喜阳把薇薇推到在地,跑掉了。薇薇一直哭着回了学校,小裴上了楼坐在薇薇床前,看她泪水模糊了脸。

        有了这次算是真的结束了。薇薇又回到高三的情形,走着路,眼泪就会掉下来。薇薇任性地想等他到23岁。23岁之后,喜阳,我要为自己活。

一九九四年

   快期末考试了,大家都忙着上晚自习抢座。薇薇每次上晚自习都是老陆和小裴给拖上主楼的。他俩一个帮薇薇拿椅垫,一个帮薇薇拿书包,夹着哭着喊着不要去的薇薇到处找教室,找座位。虽然薇薇不主动上晚自习,但是只要薇薇坐定了,开始学习了,那就一定会学到主楼熄灯,他俩总熬不过薇薇,先下楼回寝室了。每次考试,薇薇成绩都不错,稳居班级的前三名,还能拿个奖学金什么的。

       老陆动了心思,开始追大姐。大姐给面子和他逛了一次中街,他回来大呼太累了。薇薇问为啥呢?老陆说哎呀怕她累,怕她渴,过马路要护着她,又不能拉着她,走路快了她跟不上,走路慢了又不知道聊啥,太累了,和跟你上街不一样啊。法律系有个学妹一直追老陆,学妹漂亮又可爱,爸爸还是法官,老陆就是躲着她。薇薇在主楼见过一次,就觉得老陆真不是一般傻。

  其实老陆也是个高个子,薇薇个子只到他肩头,他头发很厚,喜欢打篮球,追求打的得好看,准确率次之。文科班阴盛阳衰的时候,运动会也被逼无奈上去跑八百米,薇薇还好奇的问,你还会打篮球呢啊!你还能跑八百米呢啊!老陆说薇薇你就觉得我啥也不行呗。其实老陆也很帅,薇薇常常和别人说,你们总说我同桌黑,怎么没看到我同桌帅呢?动画片里老陆像樱木花道,明星里老陆像古天乐,但那时古天乐还没红呢,而且老陆是天生黑。

       这天薇薇和老陆站在三楼寝室窗前,夕阳西下,落辉灿烂,天边一片火烧云。俩人各怀心事静静地看着夕阳无限好。薇薇开口问,老陆,如果我们到三十岁还都单身,我们俩结婚吧。在一个房子里,各住各的,不然别人会觉得我们是这么大都不结婚的怪人。老陆望着远方,略一思考,低头看着薇薇认真的地说,行。两个触景伤情的单身男女,在害怕自己会孤独终老。

        老陆为了纠正自己的不够挺拔的站姿,跑到个酒店毛遂自荐当门卫,一个月380元。老陆有了收入天天带薇薇和小裴吃小饭店,学校周边小饭店烧烤摊吃了个遍,哪家如果换了厨师,他们一吃就能吃出来。薇薇出去总是先来瓶啤酒,他俩就来两瓶汽水,薇薇说不行不行,不能我一个人喝。老陆经常感慨,我要不请你俩吃饭,我都不知道这钱咋花。薇薇和小裴一听乐了,好啊,我们帮你花啊。

 从此三个朋友开启谁有钱谁请客的吃饭模式,直到20年后。后来薇薇先毕业,赚钱比较多,请了四年客。再后来小裴赚的比较多,请了一年客。再后来薇薇出国,回国期间这俩人就轮流付账,谁都不争不抢,吃得心安理得。

     有一次光棍节,老陆请薇薇寝室吃饭。席间,老陆非要唱一首张信哲的歌,清唱道,好久没有你的信,好久没有人和你谈心……薇薇这时惊见老陆后面一桌人,有个人站起来说,不行,我得打他。其他人就拦他,那人挣扎着要来打老陆,而老陆浑然不觉地在那深情地清唱。薇薇又怕又好笑。老陆去卡拉ok都从来不唱歌的,那天真的好奇怪。

  小裴不知哪根筋不对,情人节搞了一束玫瑰花送给薇薇。薇薇不要,说你干嘛,我不喜欢玫瑰,我喜欢向日葵。又一天大家吃着饭,小裴喝多了,非要和薇薇表白,薇薇不高兴,朋友好好的,不要闹了。老陆也急了,拉开小裴说你不要吓到薇薇啊。小裴闹几次之后,薇薇总不理他,也就不闹了,薇薇又开开心心和他做朋友。

一九九五年

    毕业季来了,薇薇和班里的同学在校园留影,寝室合影,友寝合影,和要分开的别的系的朋友合影。下雨了,薇薇和班里的小静打着雨伞,拎着鞋光脚在主楼前拍照。张岿然从学校东门经过,小静说,薇薇我想和他合影。薇薇说没问题啊!薇薇拦住岿然,说小静要和你拍照,岿然撑着伞,搂紧小静来了张合影。薇薇说,我也要照,毕业了,你回家就看不到你了。岿然挨着薇薇,手放在自己背后,薇薇挨着他,小静按下了快门。岿然说,我可能不马上回家,我想留在这里看看有什么好的工作机会。薇薇说,那我还能遇到你喽!那太好了。岿然说是啊!

        薇薇家里一直在联系到市里接待站的工作,薇薇也不急着找工作,就等家里安排。一个偶然的机会,六姐的朋友许愿问薇薇想不想卖楼。薇薇说闲着也是闲着,有工作就先去呗。面试很顺利通过了,薇薇在毕业的前一个月就开始参加这家港资房地产公司的入职培训。公司开发的高档别墅和公寓项目,楼盘已经封顶,进入销售。薇薇作为先进入公司的第一批销售中心的职员,还要帮忙近期的大规模招聘。薇薇上班前又恶补了一遍大学课本,写出来了一个促销方案。销售经理觉得她更适合做企划,就把她放在了市场部,负责制定楼盘推广和广告,不用在第一线接待客户。

    公司老总给销售中心配了一辆红色火鸟敞篷跑车,跑车前脸贴着楼盘的logo,还配了司机。销售经理坐这辆车上下班,平时薇薇出去办事也可以用这辆车。薇薇总觉得这车就像一个大感叹号,走哪都引来无数目光。

一九九六年

        薇薇前两个月工作资是四百,第三个月公司工资改革,一个月一千二,俩月后,公司老总又改革工资,销售提成百分之一,还有奖金。老总的计划是让销售中心每个人一年都有十万元的收入。薇薇每个月至少有七八千,多的时候一万。钱包彻底合不起来了。

         

       (待续……)  

       二零一六年

      半夜,二岁的女儿要奶喝,薇薇醒了。老公去厨房热了给女儿喝,薇薇睡去。梦中他又来了,他从楼梯上下来,薇薇望着他,拉住他的右臂,感觉到他瘦了,他要走,薇薇没有放手,依依不舍的把他的手臂揽在腰间。还没感受到温度,薇薇便醒了。凌晨四点,薇薇再也不能睡着。看着二岁的女儿熟睡的样子,薇薇总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小时候,她一哭,薇薇就觉得那是无助的自己,比起她的儿子,女儿更能触动她心里柔软的地方,呵护她不受委屈,就当是呵护当年爱哭的无助的自己。

     他总是在梦里出现,这么多年来,就算自己没有特意想起,无论自己在哪里,和谁在一起,他都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梦里。几个月或半年,他就在她梦里,他还是那样琢磨不定,薇薇在梦里也总是心有不甘。他是薇薇最亲最爱的人,最想拥抱的身体,只要他一句话,薇薇可以什么都不顾跟他走。他曾是她的全世界,怎奈今生都无缘了。

其实,爱他什么呢?时隔20年,又一次梦见他。是他的样子?他的身体?他的才华?他的酷?他的样子,肯定是的,他的身体,并没有多注意,他的才华和头脑,在不了解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了。他的酷,算是吧。爱的那么辛苦,原来只是为了他的样貌他的酷啊!他拿走了你那么多第一次,然后就消失人海。你念念不忘的,是自己,还是他,爱的那么深的人适合相伴一生吗?会不会很痛苦。一定很痛苦,太在乎了,怎么过日子呢。爱他的还有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认认真真体会爱的日子,他让她懂得了爱的全部痛苦和幸福,他给了她最美好的时光,最好的爱情,芸芸众生里,竟然是他。原来他已经给了那么多,应该心存感激,他来过,在她心中不曾离开。不再怨怼,会不会就不能再梦到他。记住美好的,如果能再见,不会是路人,他是那么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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